牧昇: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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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皖南走过,头顶地面,脚踏蓝天。盛放在季节里的容颜时开始落。
所有风景都被脚下的路分隔成右单纯的左和右。没有沉重的行李,没有相执的两只手,只有脚下蜿蜒的小径和头顶无限延伸的青空。
走过一座桥,桥边蔷薇开的正妖艳,细腻而丰满如同手心的伤痕。花瓣即使在烈日下也透着刺骨的寒气。顿悟为何其枝不宿双棲蝶。桥上的恋人入对出双,桥边的芍药却过早凋零。暮色尚未合拢,小河畔传来阵阵捣衣声让我想起幼时听过的捣衣谣。
浅浅的河床上,油绿的藻荇疯狂地随波招摇,如同恋人在风中纷飞飘散的发丝。向青天烈日炫耀着它们无休无止的生命。
走过铁青色的大门,仰望苍老的门额,就像凝视一个垂暮而安详的老人。据说古老的灵魂会栖息于门槛之中,用他们通透百年的目光来看清过往者的清与浊,善与恶。我从来都相信,人性是本恶的,走过的门和桥多了,恶与浊便被亘古永恒的时间大河荡涤开来。门内有宽容的厅院和宽容的天井,宽大容和的它们宽容我的恶与浊。自门外,巨大的回字映入眼帘,让我想起蜀南边陲的小城,那里有我永远透着暖光的家。
庭院深深深几许,扉间凝凝凝一笔。
门与门的凝望,柱与柱的对峙。
庭中有深深的天井,天井下方有矩形的洼地。据说是用作雨季排水。站在天井正中举头凝望,又是一个巨大的回字。在无数个寂寞的夜晚,这个浅浅的洼池装满了深深的思取归人的泪水。
每一支椽,每一片瓦都在描摹其不为人知的苍茫岁月。阳光以写意的角度投在浅池之上,偶有瓦间陈埃落下。四周高墙肃穆地矗立,围困出这逼仄的天地。
腐朽的门环,在无边的寂静中缓缓剥落下岁月的铜绿,似柳絮却有失轻盈,似杨花却不闻子规。
四周高墙深而宽容,布满青苔的裂纹深而宽容,巨大原木支撑的梁和瓦深而宽容。前世我是窃走这院中一支妖艳蔷薇的顽童,如今迈着深深深的脚步前来道歉赔礼。只是不见了檐间的飞燕和眉间的红碳。
一生恰如三月天,三月的风吹不进深深深的庭院,吹落高墙上的点点斑驳,吹燃年轻的心跳,吹醒迷离的眼。
幻想着指尖抚过每一朵雕花,步履轻踏每一尺苍苔,倾听它们讲述着古老或者年轻的岁月。然后把自己的青春熔化进柱木细腻的纹络之间,头顶暮色四合的大地,脚踏壮阔锋利的蓝天。
我打皖南走过,透明的青春,蔷薇般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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