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盈玄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南盈境内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公元二八八年,新皇沈瑜迎娶冰家之女,冰芝兰为妻。
正月十五日早,从宫城之内铺出数十里的红妆,数不尽的红绸挂满了街头巷尾的商铺人家,一辆辆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各路达官显贵蜂拥而至,路两旁站满了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百姓都来观看这场百年难遇的婚礼,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沈瑜要娶的人是南盈的保护神,南盈的战神将军——冰芷兰。
(二)
“皇上,臣请求带兵出征!”冰芷兰单膝跪在地上抱拳说道。
龙椅上的沈瑜笑了笑道:“不准。”
“皇上!”冰芷兰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只见沈瑜云淡风轻的说道:“冰将军此时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朕已经下旨向冰家提亲,娶你为妻,冰将军此时离开南盈岂不是扫了朕的兴?”
“臣不嫁!”三个字铿锵有力,不嫁,好狂妄的语气,普天之下敢如此对沈瑜说话,毫不留情面的人只有她冰芷兰一人吧!
沈瑜眯了眯眼睛,帝王之威严瞬间笼罩了整个朝堂,“冰将军为何不嫁?”
冰芷兰跪直身子,一双凤眸紧紧的盯着沈瑜说道:“边疆未稳,国土未宁,臣不谈及儿女私情!”
“我南盈的江山不需要一个女人守护!”
冰芷兰勾唇一笑,“但皇上您一定要明白巾帼不让须眉的道理。”
沈瑜拍案大怒,这帝王之威在今日被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冰将军这是执意不嫁了?”
“边疆未稳,国土未宁,臣不谈及儿女私情!”冰芷兰垂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沈瑜气的颤抖,用手指着冰芷兰说道:“好,好,好!好一个大义凛然,那冰将军即刻启程去为朕守卫这南盈国土吧!”
“遵旨!”冰芷兰朝沈瑜恭谨一拜起身离开。
傍晚时分,冰芷兰便衣从密道进入沈瑜寝殿,看见沈瑜正对着外面的落日冥想出神。
冰芷兰跪在地上轻声唤道:“皇上。”
沈瑜回过神将冰芷兰扶起说道:“兰兰,此行一定艰难无比,边塞苦寒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非朕实在没有办法,决不会叫你再踏入那寒城半步。”
冰芷兰笑着说道:“臣明白,不过这朝堂上人心不定,许多老臣的谋逆之心昭然若揭,皇上千万要多加小心。”
沈瑜将冰芷兰揽进怀中,说道:“朕知道。”
冰芷兰并未躲闪,也未挣扎任由沈瑜揽着,若仔细看冰芷兰那双好看的凤眸中不带有一丝情感。
今日朝堂上的一切都是假象,没有皇帝的雷霆暴怒,没有将军的大义凛然,只是当朝皇帝和当朝将军演的一场戏,只不过两人的演技太好,骗过了所有人。
夕阳的余晖渐渐的笼罩了整个皇宫,冰芷兰起身告辞,身形渐渐隐入密道之中,消失不见,而沈瑜则盯着密道良久,兰兰啊兰兰,你可知道朕多想把你留在身边吗,朕想把你生生世世都锁到这皇宫之中,与朕永不分离,可是朕不能,不能!
冰芷兰走在密道之中,忽明忽暗的烛火将她的大半张脸都照的晦暗不明。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冰芷兰便带着军队出发前往边塞,守护河山,让那位安居庙堂之高不经不扰,其余的她来背负就好。
从南盈京都行至寒城,冰芷兰带着几万人的军队用了整整半月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冰芷兰身穿银袍,手拿银枪,在寒城前威风凛凛,浑身气魄不输男子。
寒城内行军帐内悬挂着一副南城边塞图,只听见军师齐影道:“将军,这东夷今日撤兵,岂不是让我等白跑一趟?”
冰芷兰轻笑一声,“莫急,东夷等人不可能撤兵走远,缓兵之计而已,敌不动我不动,既来之则安之,不必如此纠结,若能谈和最好,免得两国百姓遭连战火纷飞,若是两军开战,南盈奉陪到底。”
“末将急躁了。”
果不其然没几日东夷军队便来到寒城外不远处叫嚣,像犬一样的乱吠不止,让冰芷兰烦躁不已,披衣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东夷将领姓氏不详,只知名为灼华,后因战功赫赫被赐姓墨。
守城的士兵一见冰芷兰到来,连忙打开城门,冰芷兰打马而出,望着乌泱泱的士兵,丝毫没有惧色,只见她薄唇轻言道:“手下败将竟还有胆子叫嚣,是嫌那次输的不够惨吗?”
墨灼华不以为然笑道:“将军今日怎生如此大的火气,你我也有三月未见,难道将军就不惦念着在下吗?”
“惦念你什么?惦念你为何不葬身于这战场之上吗?”冰芷兰反击道。
墨灼华啧啧两声,叹了口气,“果然古人说的没错,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呐!这你我不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朝堂上的那叫天子,天子得天授命,他的命令自是要听的,要不然在下也不想与将军如此一个美人刀枪相对。只是这各为其主,各司其职,本分之中。”
冰芷兰冷哼一声,“登徒浪子无耻之徒,本将今日没空与你浪费口舌,要战明日再来。”说罢便打马回城,只留下那清冷的声音在漫天黄沙中回荡。
(三)
墨灼华回营后面若冰霜,身边的曹昱问道:“冰将军当真不认识将军您了?”
“不知。”
墨灼华也不知冰芷兰还认不认得他,可能不认得了吧,若认得又怎么有如此冷淡的态度?
帐营的帐帘被掀开,一个柔弱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汤上还冒着丝丝白气,语气轻柔,“将军南盈边境不比东夷天气温暖,喝碗汤暖暖身子。”
墨灼华皱了皱眉,问道:“公主为何还不离开,两军若真交战,危机重重,公主要是一不留神受了伤,臣无法向皇上交代。”
花月语委屈至极,“将军,你我二人将要成婚,为何您还对我如此冷淡。”
墨灼华的脸忽的一沉,“在下不会娶你。”
“可,可父王已经下令了。”
“公主请回吧。”墨灼华下达了逐客令,“曹昱送客。”
花月语感觉眼中一暗,星光没了,他竟然说自己是客,还说不会娶她,这是该多么狂妄才会拒绝一个公主的联姻,才会放弃成为驸马的机会?
天渐渐的暗了,军营之中也升起了火堆,一群糙汉子说说笑笑,有的甚至还唱起了东夷的民歌。
军帐之中一身夜行衣的墨灼华吩咐道:“每队至少两人守夜,不得有误。”
“是,将军您去哪。”
“夜探寒城。”
夜漆黑如墨,只有零星的星星悬挂在夜空之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今晚似是起了雾,月色雾蒙蒙的使人看不清楚,远处的山脉时不时的传来几声虎啸,在这萧瑟的黑暗中让人胆寒。
相比热闹的东夷驻地,寒城内冷清了许多,许是百姓知道两国即将开战,便早早的关了门窗熄灯休息,享受仅有的几天安宁生活。
军营之中冰芷兰正斜躺在榻上翻看着兵书,岸边的烛火随着书页的翻动飘忽不定,大半张脸在烛火中显得晦暗不清,突然,她按剑而跽,“来者何人?”
墨灼华掀帐而入,一双眼睛盛满笑意,“将军真是好耳力,在下佩服。”
冰芷兰抿了抿唇,问道:“墨将军深夜拜访是何意?是来受降我南盈吗?”
“将里说笑了,在不是觉得与将军三月未见,甚是想念特地前来拜访!”墨灼华笑嘻嘻的说道.
“你一不受降,二不投诚,无须拜访本将,将军请回吧,明日战场见!”
毫不留情的逐缩令,毫不留情的战书,看来这仗是非打不可了!
冰芷兰话已至此显然是不想多谈,复而翻阅兵书,任烛火明暗不定,留下晦暗的光……
墨灼华未动,沉默良久,忧伤问道:“冰桃夭,你当真如此铁石心肠吗,往昔情意都将付之东流是吗?
一声冰桃夭让冰芷兰身子一僵,尘封的记忆卷土重来,但却还强装镇定的说道:“夜深了,将军请回吧!“
墨灼华此行注定别无所获,怒定冲冲掀帐而出,却不知冰芷兰在他走后独自一人黯自神伤,深陷回忆.
那年正处隆冬,寒城大雪纷飞,冰芷兰单骑行至峡山之时,忽然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伏在雪地上,似要被冻僵。
冰芷兰本不想多管闲事,此次她得沈瑜密诏只身回京,却在回京后的第二日得知东夷来犯,她便又急匆匆的起程,没想到却在关键时候,遇上了一个男子,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但她的肩上背负的是几万人的性命,若是逗留太久,寒城危矣。冰芷兰打马便要离去,刚走没多远,便听见狼嗥接连,给原本恐怖的山谷平添了几分诡异。
从军多年,峡山多狼她自是知道,但冬季狼群很少出没,这次应是饿的太久,要出来觅食,那...那晕倒的君子岂不是要落入狼口,想到这,冰芷兰打马回返将那男子抱到马上,将身上被的大氅披到了他的身上。
虽是带着一个人赶路,但速度并未减慢,在日头彻底隐没在云层后时,冰芷兰出了峡山,在谷城之内寻了家客栈将男子安顿下来,又让店小二煮了碗姜汤给他喂下去。
两个时辰后,男子悠悠转醒,窗外漆黑一片连个星星都没看到,屋内只有靠窗的桌上点着一只小灯,灯火摇曳中有一个人的在桌前不知在看些什么,看身形似是一个女子。
“是你救了我?”
冰芷兰收起兵书,站起身,说道:“既然公子已想,那在下告辞。”
这下男子借助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冰芷兰的脸,这是一张绝美的脸,一个女子能美到什么程度,可能是风姿绰约,眉目又带自少许英气,让人对她男女界限都模糊了,冰芷兰就是这样,一身盔甲不让须眉。
“在下灼华,敢问姑娘芳名?
“冰桃夭!”
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桃夭....
冰拉兰推门而出,牵了门口的马翻身上马驰骋而去,墨灼华却伫立窗前思考良久......
本以为是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此次一别再不相见,却不想半月之后两人竟又相见这次情景转换,冰芷兰被他救了一命。
冰芷兰回城不久,东夷举兵来犯,两军交战,硝烟四起,战场上的土地都被染成了胭脂色,无数战死的士兵冤魂在地下嘶吼,本是祥和的寒城前成了地狱冤魂的修罗场。
那场战役南盈虽胜,但却损失惨重,一万精兵战死将近一半,重伤轻伤更不计其数,冰芷兰差点被箭射中……
两军交战,东夷国竟然埋伏了弓箭手,利用冰芷兰与人交战意识不察放了暗箭,箭头上泛着蓝光,显然是淬了毒的,躲也躲不掉,冰芷兰都做好了受这一箭的准备,却不想这箭竟然被人挡了去。
(四)
箭划过空气刺进皮肉之中,冰芝兰回头只看见那日被她所救的男子跌落下马,冰芷兰皱了皱眉大喊:“你来干什么?”
墨灼华捂着受伤的肩膀,明明疼的快要昏厥却还是硬生生的挤出一个微笑,“姑娘当初救在下一命,今日便换在下前来救你。”
冰芷兰的眼眶有些发红,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要救她,出身在贵族世家,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忠君,但他打过那么多次仗,受过那么多次伤,每次都是她自救,没有人能救她,也没有人说过要救她。
一支冷箭射来,直冲墨灼华,冰芷兰大喊:“趴下。”
墨灼华听话的往地上一趴,却扯到了伤口,疼的头上冷汗涟涟,一支冷箭从他的头顶穿过,他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冰芷兰接过一旁士兵递来的弓箭,拉弓放箭百步穿杨,南盈有女名芷兰,自幼习武百步穿杨。东夷的弓箭手被射落在地,主将一看大事不妙连忙撤兵,南盈士兵作势要追,冰芷兰挥手制止,虽然她知道趁胜追击,但是东夷今日能安排弓箭手,说不定会有什么阴险的埋伏。
营帐之中,军医一番看诊告知墨灼华伤势无碍,听到此墨灼华的心才放进肚子里,脸上也有了一丝丝的血色。
翌日清晨,冰芷兰将一碗药端进墨灼华的帐篷里,一边喂药一边说道:“你走吧回你该去的地方,如实想要封侯拜相,便拿着这块玉佩去南盈冰家,他们见了自会帮你。”说着将腰间的玉佩抽出来放到墨灼华的榻上,转身离开。
傍晚时分,奇影来报墨灼华不见了,将玉佩交还给冰芷兰。
冰芷兰本以为这一次将是永别,却不想二人的缘分早已是上天注定,一人为东夷皇上效命,一人为南盈天子守护江山,昔日恩情皆为过眼浮云!
再见的那天阴沉沉的,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冰芷兰望着敌阵那个身穿铠甲,笑容邪肆的人,心中一阵抽搐,只是半年未见,他竟成了敌国将领,冰芷兰将右手握成拳放在心口处,那里装着的不仅仅是愤怒,更多的是心痛!
毫无疑问,南盈在那场仗中输了个彻底,连主将冰芷兰都被抓了去,沈瑜在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冰芷兰。
冰芷兰被墨灼华关进营帐之中,却未受到任何虐待,傍晚时分,墨灼华掀帐而入,便看见冰芷兰斜靠在榻上悠闲地看着书,听见声响连头都没抬一下。
“冰将军真是悠闲,就不怕在下将你斩了?”墨灼华带着笑意说道。
冰芷兰自顾自的翻了一页书,淡淡回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哭哭啼啼的求将军放了我?”
那不屑的神态深深的刺痛了墨灼华,“要不然将军受降于我东夷?东夷天子贤明宽厚,定会善待将军。”
“恶心。”冰芷兰不屑的说道。
墨灼华冷哼一声,怒极掀帐而去,冰桃夭啊,冰桃夭,我因你选择杀伐一生,到头来却换的你如此的冷酷无情,是你高傲如冰,还是我本就低若尘埃。
可是墨灼华不知道的是,冰芷兰虽然是将门之女,常年征战,却有一颗小女儿的心,她想嫁的人从来都不是英雄,那人的手不需要紧握兵器,沾满鲜血,只需握得住画笔,描的出丹青就好,其余的都不重要,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曾经遇到的男子,她曾经想嫁的人,如今却成为了一个手上沾满南盈士兵鲜血的人,因此才会这么的苍凉与愤怒吧!
许是墨灼华根本没想将冰芷兰置于死地,傍晚时分,南盈小股残兵前来,将冰芷兰劫走,翌日,墨灼华班师回朝。
从此寒城交由他人镇守,二人也一晃数月未见,再次相见依旧是在战场这个血腥又残酷的地方。
第二日清晨,墨灼华率兵来犯,冰芷兰带领南盈士兵上阵杀敌,南盈有将名芷兰,自幼习武,一杆银枪守南盈国土,一把银弓护百姓安康。
中午时分,奇影将接到的密令转交于冰芷兰,冰芷兰打开一看,淡黄色的纸上只有短短五字:墨灼华必死!
朱砂化墨写成的诏令预示着沈瑜的坚定,此次墨灼华必死无疑,一日不除墨灼华,一日难平南盈恨,这恨的人不止沈瑜一人,恨的是南盈百姓,以及那因墨灼华战死的南盈士兵!
冰芷兰将密令燃烧,望着燃起的火苗她突然想起被活捉的那天,其实那天墨灼华对她说了许多。
“桃夭,你真的叫冰桃夭吗?”
冰芷兰的身子一僵,翻书的手都停顿了下来,冰桃夭只是那日墨灼华问起她名字是随意搪塞的,她自己都忘了曾经的这个名字,“不叫。”
“桃夭啊,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说这名字跟我多配啊,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墨灼华许是醉了,要不然怎能说出如此之言呢,可是冰芷兰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找的借口罢了,墨灼华明明滴酒未沾,又哪里会醉呢!
冰芷兰也不回话,只是低头看书,墨灼华向她走来,将她轻轻的拥入怀中,说道:“桃夭,让我抱一抱你!”
冰芷兰忍住眼中的酸涩,回抱墨灼华,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声音娇软:“灼华,放我走好不好,从此以后我们二人各为其主,各司其职,再无瓜葛!”
对,各为其主,各司其职,你当你的兵马元帅,我做我的将军首领,将过往的爱恨情仇一笔勾销,任他飘散云烟,散落天涯,只求这次你放了我!
良久,冰芷兰感觉墨灼华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似有些不舍得吐出一个字,“好!”
半夜时分,南盈小股残兵将冰芷兰劫走,曹昱来报而正在军营中的墨灼华却无动于衷。
你想让我放了你,我便放你离开,任你从此纵马天涯;你说各为其主各司其职,我便应你要求,还你自由。但你真的如此绝情,竟然要在今日与我再无瓜葛?好,我应你,一切都应你要求,只因我爱你,可墨灼华不知,冰芷兰从未想过与他到如此地步,但是后来的他亲手将两个人的爱情推进了深渊。
(五)
“奇影,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掉墨灼华!”没有人知道冰芷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有多痛,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下达命令,只因要他死的不是别人,是天子!
“是!”
两军交战,硝烟四起,冰芷兰一杆银枪直冲墨灼华的面门,他慌忙躲闪,一时不察被挑落马下,战马受了惊,阵阵嘶鸣,扬起的前蹄即将踩到墨灼华的腿骨,千钧一发之际,冰芷兰跳下马,抱着墨灼华滚到了一旁,却不想远处是个山崖,两人双双坠崖。
山崖下怪石嶙峋,冰芷兰被墨灼华护在怀中只是受了轻微的擦伤,并无大碍,但墨灼华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身上的战袍被碎石刮开,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往外冒着血,鲜红的血液浸湿了玄色的战袍……
冰芷兰将藏在靴中的匕首抽出来抵在墨灼华的胸口,眼神冷静又充满着苍凉,“今日你是逃不出这山谷之中了。”
墨灼华笑的一脸邪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冰芷兰看着墨灼华这张脸忽的笑出声来,笑的不明所以,苍凉而又失望,“墨灼华,今日我若留你一命,他日必然留下祸患,就如当初救你,到后来你却恩将仇报一般。”
墨灼华望着冰芷兰的脸笑了,似是要说些什么,但在触及她的目光时又全都咽了下去,她不可以知道那些污秽不堪的事情,也无法知道他的煎熬。
冰芷兰没有等到墨灼华的辩解,一句也没有,其实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墨灼华向他辩解的,哪怕一句都行,可是他没有,连半点不甘心都没有。
白刃渐渐没入墨灼华的胸膛,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冰芷兰的手在不住的颤抖,上阵杀敌她从未手抖,抗旨不做她亦未手抖,但在今日她的手抖的几乎要握不住匕首,墨灼华笑了笑,双手紧握住冰芷兰的手,将那白刃一寸一寸的推进他的心脏,“桃夭,不怕,杀了我,你就可以班师回朝去见那南盈天子了,封侯拜相,高官厚禄,飞黄腾达,或是凤冠霞帔做那母仪天下的皇后,或是成那闲云野鹤去那桃园仙境,只要你想得到的都可以在杀了我之后实现,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可以替南盈死去的士兵报仇了。”
冰芷兰的眼睛通红,似要哭出来,“不,不,不,墨灼华,我不要封侯拜相,不要高官厚禄,不要飞黄腾达,不要母仪天下,我只想要你,只想要你好好的。”
冰芷兰想要挣脱墨灼华的桎梏,却害怕将那匕首插入得更深,一动都不敢动,她怕了,她害怕墨灼华真的会自杀,让她回去复命。
墨灼华忽的笑了,“在下能得将军如此青睐,实属荣幸,但奈何在下命薄无福消受,还愿来生能与将军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冰芷兰生出不好的预感,想要将手抽出,却不料墨灼华讲匕首狠狠一推,匕首瞬间没入心脏,冰芷兰瞪大了眼睛,想要抬手摸一摸他的脸,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连抬起来都无能为力。他的瞳孔渐渐的扩散,生命渐渐的流逝,他想这次欠他的应该还清了吧,想到此闭上了眼睛,冰芷兰抱着墨灼华渐冷的尸身,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冰天雪地之中衣衫褴褛他没死;初到战场身中毒箭他没死;从军四载刀光剑影他没死;跌落悬崖,身受重伤他没死;但在山崖之下,他死了,死在了心上人的怀中。
南盈有将,名芷兰,将门之女,自幼习武,一杆银枪守南盈国土,一把隐功护百姓安康,但在今日,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心上人!
众将士在山谷中找到冰芷兰的时候,她已昏迷,只不过怀抱着墨灼华不愿意放手,众将士无奈,只好将墨灼华一起抬出山谷之中。
半日之后冰芷兰悠悠转醒,望着熟悉的大帐有些迷茫,仿佛那一刻都只是一场梦,她梦见墨灼华死了,就死在她的怀中,是她亲手杀死的。
奇影掀开帐帘走进来,说道:“将军,您醒了?”
“墨灼华呢?”冰芷兰哑着嗓子问道。
奇影不解,回道:“他死了啊,不是将军你亲手杀死的吗?”
奇影的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是啊,他死了,是被她亲手杀死的啊,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都是真实发生的,墨灼华他死了,就这样死了。
冰芷兰强忍住泪水,命令道:“班师吧!”
沈瑜下达的诏令她已经完成,南盈士兵的仇,他也报了,如今的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寒城了,是时候班师回朝觐见天子了。
至于墨灼华自有东夷皇上厚葬,其余人等与她冰芷兰无关。
(六)
半月之后,冰芷兰带着仅有的兵马班师回朝,翌日觐见沈瑜。
只是数月未见,冰芝兰竟觉得朝堂之上的沈瑜是那么的残忍而又陌生,随随便便的一纸诏令就可以夺走一个鲜活的生命。
“东夷蛮人已派人求和,此战将军功不可没,朕封将军为安国郡主,择日与朕成婚!”
朝堂上响起了沈瑜温润的声音,可即使这声音再温润,此时也只让冰芷兰觉得心寒。
冰芷兰跪地叩首,说道:“遵旨。”
婚期定在三日之后,一时间皇宫内外以及冰家上下都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举国上下都知道他们南盈的守护神要嫁人了,嫁的还是九五至尊。
可冰芷兰却整日躲在屋内,闭不见客,就连宫中的嬷嬷来送喜服都未曾看见冰芷兰的身影。
出嫁那日,天还未亮,东夷传来消息,奇影潜入冰府像冰芷兰告知,“将军,东夷探子来报,东夷天子下令厚葬墨灼华,追封爵位,今日下葬,举国同丧!”
冰芷兰在听见奇影的话后,手中的兵书掉落在地,“今日下葬,举国同丧!”
一滴泪悄然滑落,冰芷兰只觉得心寒,今日是她出嫁,举国同庆;今日是他下葬,举国同丧!这分明就是沈瑜设计好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连她都只是他巩固王位的一颗棋子而已!
冰芷兰遣退奇影,坐在铜镜之前,纤纤玉手对镜梳妆打扮,一头青丝被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黛色的眉毛,绯色的胭脂,冰芷兰本就生的极美,稍加打扮便可以使日月失色。
冰芷兰便衣入宫,从密道进入沈瑜寝宫,推开暗门看见沈瑜一身喜服坐在床上,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流连。
“皇上。”冰芷兰轻轻唤道。
沈瑜转过身来,看见冰芷兰温柔的说道:“今日你我大婚,兰兰怎么还来乱跑?”
冰芷兰跪在地上说道:“臣望皇上收回成命,臣不嫁!”
话音刚落,沈瑜便将手中的茶盏摔碎,清脆的响声让冰芷兰猛地抬头与沈瑜的目光相触,只看见一双充满了戾气的眼睛。
“你在将刚才的话说一遍!”沈瑜厉声说道。
“臣望皇上收回成命,臣不嫁!”冰芷兰再拜说道。
“为何?”
“臣不愿嫁,也不想嫁!”
沈瑜怒了,走上前钳制住冰芷兰的下颚,说道:“即使让你母仪天下,俯瞰众生,你也不嫁?”
“不嫁!”
“即使许你冠宠后宫,风光无限,你也不嫁?”
“不嫁!”
“即使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也不嫁?”
“不嫁!”
“冰芷兰,你好大的胆子,你当真不嫁?”
冰芷兰跪在地上,叩首一拜,说道:“臣早已不堪后位,臣与那东夷将军墨灼华私定终身!”
“通敌叛国是死罪,你可知?”
“知!”
“朕不管,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沈瑜铁青着脸说道。
冰芷兰跪直身子,说道:“那皇上就等着娶一具尸体吧!”
冰芷兰走后,沈瑜的面色极为阴沉,尸体?呵,兰兰,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起名为冰桃夭,爱上墨灼华,被俘东夷,堕落悬崖,得朕密诏不得不杀了他……这一切的一切朕都知道也都清楚,但如今那墨灼华已经死了,从今天起你只属于朕一人,朕不怪你与人私定终身,朕只要你这个人,哪怕是一具尸体!
此时的沈瑜就像个偏执的魔鬼,为了爱,不惜一切也要得到,可是他真的爱冰芷兰吗?谁都无从知晓。
冰芷兰回到冰府,冰家上下因为她的失踪找翻了天,冰域天说道:“掘地三尺也要把郡主找出来!”
“不用掘地三尺了,这婚我不会结的。”冰芷兰眉目清冷,眼神苍凉,仿佛这世间任何人都不值得她留恋。
冰域天大怒:“今日这婚事乃天子赐下,当今圣上愿与冰家结秦晋之好,乃冰家的荣幸,怎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冰芷兰冷笑一声,“呵,父亲既然说了是你冰家的荣幸,那就请父亲找其他的妹妹嫁了吧,无论如何这婚我都不会结的,这人我也不会嫁!”说完便走进了闺房之中没了声响。
大哥冰锦肆站到冰芷兰的闺房门口,开导道:“二妹,你就可不能如此任性,嫁入皇宫之中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你为何要如此的不屑一顾?”
“为何要嫁?当今圣上只不过把冰家当成巩固他皇位的棋子,等他大局稳定,冰家便会被他弃之敝履,成为第二个陈家!”
陈升赜是前任圣上在位时的丞相,当时的陈家也是被各级官员踏破门槛的世家大族,后来先皇驾崩,沈瑜即位,陈升赜不知怎的就起了谋逆之心,先是将自己幺女陈媛媛送入宫中献给沈瑜,成为皇贵妃,后是起兵谋反,那次谋反还是冰芷兰带兵平定,随后陈媛媛被沈瑜赐死,名噪一时的陈家就这样倒塌。
“冰家与陈家不同!”
“有何不同?一个手握相权,一个手握兵权,这二者并无区别都是天子最为忌惮的东西!他不会让一个身居后位的人可以率领三军将士!”
“冰家并无谋逆之心!”冰锦肆试图辩解。
冰芷兰真是为自己大哥感到庆幸,幸是生在冰家,换户人家这人早都驾鹤西去了。这是冰家有没有谋逆之心吗?这是他沈瑜认为你有没有谋逆之心!
“无论如何,这人我都不会嫁的,哪怕许我荣华一世界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也不会嫁,什么身居后位,宠冠后宫我不稀罕,若沈瑜执意要娶,就把我的骨灰送给他吧!”冰芷兰的语气冰冷,显然是不想与冰锦肆多聊。
冰域天从暗处走出,说道:“罢了,罢了,这不愿意嫁就随她吧。你说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不如一个女儿家,回房给我好好反省。”
冰芷兰说得对,冰家在沈瑜眼里就是颗棋子,用完之后就会起疑心,做帝王的人最怕什么?最怕皇位不稳,起了疑心自会想法子解决,谋反的罪名一扣上,冰家上下死路一条!
冰芷兰把压在最低下的那套铠甲拿出来,擦干净,这是她第一次遇见墨灼华时穿的衣裳,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当初她不救下她,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
冰芷兰知道她今天违抗的不止是圣旨,还有那不可触犯的皇家尊严,触犯了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那就是以死谢罪。
冰芷兰自戕了,后来冰家真的带着冰芷兰的尸体去了皇宫,沈瑜也没有想到冰芷兰会真的自杀,事以定居,沈瑜怜之,赐以厚葬!
奇影在冰之恋下葬没几日将其挖出与墨灼华埋在一处,实现了冰芷兰那日对他说的“生不同命,死要同穴”的愿望。
奇影至今还记得他带领人马,在山崖下找到冰芷兰的场景。
那日在冰芷兰与墨灼华掉落山崖,奇影带着顺着绳索下落,在山崖底部找到了伤痕累累仅仅相拥的二人,他本以为二人是吸入瘴气过多昏迷,等到了山崖上将两人分开时,奇影才发现墨灼华早就死了,而冰芷兰却呼吸微弱,看样子是冰芷兰亲手杀死的墨灼华,毕竟那把匕首是南盈圣上赐予!
他在冰芷兰当上将军那天就与她同在,冰芷兰并无事情瞒着他,就连她那点小女儿心思他都看的一清二楚,也许墨灼华以为自己是单相思,但是从两人遇见那天起就已经不是了,有的缘分是天注定的!
后来,南盈吞并东夷,从此之后山川表里皆是无恙,没有人会记得曾经那个为了南盈子民亲手杀了心上人的战神将军。
再后来,据说一场冬雪过后,冰芷兰与墨灼华的墓周围长满了桃树,春天一到,桃花似火,灼热鲜艳。
青媚南塘: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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