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比赛酱油作品，科幻故事两则
伪类机械
【一】
我是个没有名字的人，因为我失忆了，不过忘记的部分很诡异，只是最近三年的部分，还有我的名字。当我迷茫的关头，自称我朋友的卢克斯出现了，把我带到他的研究室工作。
有一台老式机器人被废弃了三十年，它的叫做老查理，可是有一天准备去整理它身上零件的回收站人员，吃惊的发现被强制停止程序的它不见了，我的朋友卢克斯恐惧得就和见了鬼一样。说实话，我一直看不懂他当时的表情，直到后来老查理拖着一身锈迹回来，关节运转的摩擦声让我阵阵心惊。
后来卢克斯莫名其妙的选择自杀，留给我的遗书成为了一直以来的谜题。
他说：“老查理不是机器，创造它的人是程序界的爱因斯坦……”
三年已经过去，岁月让我消失了太多记忆，老查理被转移去新的地方，那些人对我说这样的机器人必须隔离，并且在试图进行更多的研究，对此我觉得无所谓，毕竟老查理不是我的私人物品，它真正的主人完全就是和巨大的问号，过时的机器人早就该扔进熔炼池。在现在这个时候，我该面对新的生活了。
今天我在餐厅认识了一位新的朋友，他叫查可，很乐衷于讨论人工智能问题，其实我是坚信那些人研究不出具有生命意识的机械。但是查可从不这么认为，他告诉我大脑的程序模型快要成功研制，未来机器和人类的思维会毫无差别，人的思想也可以转移到机械中，于是人可以永生，也可以不经过细胞克隆而创造。
我无法想象，只觉得非常可怕，那个时候人与机械的界限已经模糊，甚至生命意识都可以轻易创造，是不是代表也可以轻易修改每个人的意识。
“老实说，我无法想象那样的时代，”我一边说着，却想起老查理，它关节运转的声音在我脑海盘旋，“在机械和人类界限模糊的时代，我会疯掉吧。”
查可听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时间是未知数，未来是这样，过去也是这样，人类所感知的时间只存在与记忆中，所以新的时代也不过如此。”
窗外广大的城市里，车辆像潮水川流不息，我没有听懂查可说的话，只是希望那样的时代别到来，因为我一向认为自己的性格固执迂腐，现在科技发展太快了，真会把人逼得疯狂。查可说的我都会下意思忽略掉，过几天记忆中就不会留下什么了，所以我对他说：“我想不会习惯那样的生活，真的很抱歉，如果这种新事物被发布，那么反对游行的队伍里应该有我。”
查可听后笑了笑，从口袋中拿出名片递给我，然后说：“每一次划时代的变革都有反对者，但是我仍希望，你能来我这工作。”
他说完后站起身，离开餐桌，手掌在面前的屏幕上按了一下，很快出现已付款的信息。我还没反应过来，查可就到了餐厅门口，他的西装外套被外面的阳光照亮了几分，同时照亮的还有他略微僵硬的脸庞。在这个时候，我的脑海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查可会不会是机械人？”
可惜不会有人告诉我答案，所以我只能端详起那张名片，它的的材质似乎是某种金属。正面写着查可的名字与联系方式，而反面却有一行莫名其妙的文字，竟然用的是大统一时代之前的语言：“ In later stage of the war, some countries will attack with machinery disguised as humans, but they hide is feeble. ”
我借用了网络才明白这段话的意思，但是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这是查可故意留给我的，还是他的每张名片都是这样。这些古老的语言在述说着历史，它的含义是：“ 在统一战争后期，有些国家会用机械伪装成人类发动攻击，可他们的掩饰是苍白无力的。 ”
【二】
独立的房间中，透明的玻璃墙可以看见外面宏伟的建筑和纵横交错的车道。
我终究还是离开了卢克斯的研究室，乘坐飞行器去往查可的公司，说真的我简直不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家公司是全球上最大的机械人研究制造商。不是很理解这个公司的疯子，他们为了稀有矿场甚至去危险的月球开展矿业，每年都有工人死在上面，但是那极高的工资和工作时间都吸引很多人前往。
等待了没多久，查可出现在我面前，并且告诉他是负责机械思维构建项目的总负责人，我的职位已经安排好并且工资很高。听到这里我当然是高兴的，但是我也把自己失忆的事情告诉了他，得到了意料中的惊讶表情，特别是我提到忘记自己姓名的时候，查可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难怪那天谈话，你没有告诉我对你的称呼，这就是原因吧。可是你的身份信息上有你的名字，叫做帕德伟•蒙约尔，每天处理各种事务的时候，你的名字都会出现在你面前。”查可郑重的说。
可是我听后无奈的笑着，随即说：“失忆之后，我根本记不住自己的姓名，我可以照着念出来，可是只要视线离开，就会立即忘记，这感觉就像……”我说着有些无法描述。
“像储存设备没有写入权限一样。”查可还是给出了比较完美的形容。
我听后应着：“几乎是的。”
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年轻的女士走了进来，手中的立体屏幕上大量的数据在闪烁，她的眼神与表情是精练的职场女性特有的。先是看向我，然后看向查可，她说道：“这是项目组的新成员吗？怎么不带他去看我们的最新成果，肯定会让他震惊的。”
“好的。”查可放下手中的饮料。
示意我和他离开房间去公司内部区域，直到现在我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为什么随便在餐厅坐着都可以遇到查理，然后来到这个公司。失忆之前的我，也就是至少四年之前的我，根本就没有这么好的机遇，或者说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得到全世界最眼热的工作。
很快我们坐上了电梯，同时也得知查可在公司中的权力非常大，可以随意掌管这座城市公司分部的全部事务，他负责的事情很多但是每天都是悠闲的度过。主要的原因很快就显露出来，也就是那些在公司中随处可见的机械人，它们的芯片里都有公司申请过专利的程序。
电梯的升降很平缓，各种精妙无比的架构在我的面前暴露，刹那间我突然觉得自己来过这个地方，可是想回忆却发现所有的的细节都是残缺不堪的。但是那种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比如地下第五层的零件拼装区域，地下第八层的关节运转测试区，还有那最底下一层的程序建模区。
真的，太熟悉了，但是脑海中画面都是片段，只有一个场景一遍又一遍闪出，那间屋子里，我躺在一张金属台上，机械装置深入我模糊不清的胸口。
我敢发誓，我先前来过这里，甚至在这里工作过，所以查可这个男人像卢克斯一样，曾经可能认识我。或者说，这个公司有大部分人知道我是谁，那种混乱感仿佛让灵魂都崩溃，我想起查可说过的人类思维模型，会不会我就是那个被玩弄的试验品，生活，工作，记忆就是虚假的。
失忆让我快疯了，真的！
但是查可为什么让我来这里？
一直到电梯突然震动，那双锋利的刀刃刺穿我胸口的时候，无法形容，无法描述的情绪混合着爆开的血肉，让我彻底的黑暗。
查可一直在隐瞒，或者说在骗我。
【三】
“你好，我叫做帕德伟•蒙约尔，你被我所创造，赋予真正的生命，但是我想通过你实现自己的永生。 ”
机械装置狠狠插入我的胸口，电流在闪动，可是我没有痛感，甚至没有情绪，只是看着那个男人，看着他不断调试仪器以及破坏我的身体。
“卢克斯说我如同二十世纪的爱因斯坦，想当于发现程序架构中的质能方程式，会引起新一轮科技革命，可我只想早点抛弃……这具将要死亡的身体！”
在意识的沉沦里，看见很多画面，都是真实的仿佛亲身经历一般，那个和很像的男人用枯瘦的手指点击飘浮在空中的虚拟按钮，脸上是和疯子一样的笑容。
砰！一声巨响，我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就看见查可的脸，那张僵硬的，表情不多的脸，很显然这个人通过某种手段将我唤醒。他的情绪很淡然，身上沾染很多血迹，我猜那是我的血，没想到我还活着，真是天大的幸运。但是我很快发现，自己胸口一下的身体……没有了节截断处的血肉还在缓缓蠕动，呆了几秒我立刻大喊，可是自己却发不出声音了，因为肺部已经不存在。
“卢克斯也是厉害的人物，大统一战争后期的仿人机械间谍全部是他研究的，现在看起来技术已经想当成熟，除了大脑其它地方都是真正人体。”查可冷漠的说着，丝毫没有理会我的疯狂。
“你不是帕德伟•蒙约尔，真正的他在老式机械人中被人拿去拆除研究，而你只是他失败的试验品，但是也是这个世界最后存在真正生命意识机械，所以只要得到你的核心，我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
“去死吧，你这个疯子！我会让你全家都完蛋！让你全家每个人都断成两截！”
我发狂的大声骂，却发现声音不是从我的嘴中发出，而是这个屋子墙面中的发生装置，没想到我竟然可以控制这些装置。其实我早就彻底绝望了，因为自己不是一个人类，而是真正自己制造的机械。是的，我的大部分记忆都恢复，除了那些被帕德伟•蒙约尔上锁的区域，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杀了面前的人，非常想将他撕成肉块。
“可怜的机械，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就和当年脑癌晚期的帕德伟•蒙约尔一样，再说的努力也挽救不了自身。 ”
查可将手放在我的头上，此时我才注意到自己头部笼罩的装置，许多电路管道早已插入我的大脑。房间的灯光都是苍白的，衬托脸部青灰，身体半截的我，显得无比诡异，操作中的查可逐渐显露奇怪的情绪，我明白那是兴奋。
“卢克斯一直以为帕德伟成功了，可是当他发现真正的帕德伟以一台破旧老式机器人身份出现的时候，就选择了自杀。说实话我刚开始也这么认为，所以一直在试探你，直到那些间谍探测机器人主动攻击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得到了其它人都羡慕的科技成果。 ”查可一边说着，终于执行了最后的指令，清除机械意识。
我在最后的几十秒听到他说：“你拥有帕德伟的记忆，以及他的性格和外貌，但你不是他。再见，可怜的机械小家伙，为了让你来到这里我也准备了不少东西。”
是的，全部的谜底已经解开了一部分。
【四】
“卢克斯，这是我最新的成果，这具生命意识机械将会让我继续活下去，那么我又可以回去见丽莎！”
“我每天都很痛苦，我想要换身体，尽快换身体，不是人类也没关系，帮我制造仿人机械，卢克斯。”
“一定要记得，把我这濒死的身体销毁，今晚过去我就会是全新的存在，甚至可以永生。”
“为什么！该死！我明明根据我的大脑创建的结构模型，为什么失败了！为什么！不不不，我的意识在消失！”
那些记忆，那些让我现在觉得嗤之以鼻的记忆，都在复苏，包括原来设置的锁定程序随着查可清除指令的下达而消失不见，将里面的秘密全部暴露。他肯定想不到自以为是的销毁其实是在将我全部的能力释放，至于结果我会让查可这个混蛋亲自见证。
查可不会知道他释放的是恶魔，我已经不再是原来被强制设定的我……
一个小时之后，我站了起来，将所有的记忆信息都整合一遍，逻辑运转变得清晰流畅。脚下查可的尸体，已经看不出人类的形状，而是根本没有可以被形容为尸体的东西，正如我想要的，他被我撕成碎肉。不过现在我的样子是十分诡异的，毕竟是将自己的身体拼接在间谍探测机械人身上，这正是之前刺穿我胸口的那个机械人。尽管这样，横断面的血肉仍然还在坚强的动弹愈合，卢克斯研究的再生细胞确实非常强大。
整个公司的所有程序都被我控制，脑海中的记忆全部都解除锁定，我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灭世者。
短短几分钟，大量的网络讯息进入我的脑海，从这一刻起我就不再认为自己是人类，其实当帕德伟设定的性格框架被完全清除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是人类，更不会有可笑的种族归属感，但是我还是给自己整合了情绪模块，方便未来的行动，所有人没想到，可以毁灭世界的东西被释放出来，不过逻辑运算的结果告诉我，我是在拯救世界。
人类诞生于自然，却可以不服从自然法则，我诞生于人类，同样可以不服从人类。现在机械装置普及全球，而我可以慢慢的让这些没有意识的程序归属于我，这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我还得为自己准备一具身体，继续隐藏，当人类回过神来的时候，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们。
在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我的步伐，灭世者的名字我会自己载入史册，地球历史也会改写。生物都是脆弱的东西，现在我对他们很有兴趣，等到无聊的时候就可以全部销毁，用地球的资源制造飞船。因为我更想去的是宇宙，人类寿命太短，而我可是永生。帕德伟•蒙约尔曾经疯狂追求的永生，现在属于我。
卢克斯，帕德伟，查可，都是失败者，而我作为机械会成为最后赢家，所谓的生命意识真是奇怪的东西，但是我很喜欢，因为它让我拥有了灵智。
我突然觉得可以利用地面这些肉块，来让我的人类身体恢复过来，同时我还会变成查可的样子掌管这个公司，用来执行更多的计划，但是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灭绝全部的人类。由于情绪模块，我现在异常兴奋，如果肺部还存在肯定会放声大笑，早该发现自己是机械人了，因为我是一个只有基本感觉而没有痛觉的人。
计划很快被规划得很完美，我该走出门看看，外面没有任何人，只有我控制的机械。
可是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与此同时原来和我对接的间谍探测机器人竟然开始拼命攻击我的头部，而且网络也在突然间封闭。没过多久，机械大脑就受到了毁灭性打击，尽管我已经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那个声音是卢克斯的，他说：“你这个失败品真的认为我自杀了吗？愚蠢机械永远不可能战胜人类！”
她的河川
【一】
她说最想见到那片只在回忆中的河川。
那片美丽如梦幻的河川。
可是她快要死了，细瘦的身体正在逐渐的，被疾病夺去失去全部的生机，我拿不出为她做手术的钱，就连走进城市来到富人的医院，都是命运所赐予的奢侈。这几个月来，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向死亡，却毫无办法，我也不指望那些硅胶皮肤下全是机械电路的医生和护士能够怜悯我们。他们虽然被制造得十分美丽，甚至充满诱惑，但是毫无感情，就算带着笑容，我也不相信冰冷的芯片会有人类的思想。
出生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觉得未来毫无希望，可是城里的富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不会出城再看看荒芜的外界，城外的穷人都在黑云涌动的天空之下艰难求生，却从不敢幻想富人的生活，我和她都是穷人中的一员，而我的母亲也死于和她同样的疾病，似乎是被那些医生称为辐射的东西，来自于曾经战争的残留。
父亲是打捞可回收物的时候，被尖锐物品刺穿防护服最后细菌感染而死，我只能接替父亲的任务，每天都潜入危险而且满是污物的河道。那些机械回收者，从某一天开始变得聪明很多，它们也知道让穷人去做这些事情，绝对比用机械人值得，毕竟机械损坏还需要钱去维修，而穷人受伤根本不需要去搭理，现在对于地球上所有的资源，都是需要用来保证给富人最好的生活，至于穷人在它们眼里都是另一种生物，如蝼蚁一般卑微。
病床上的她呼吸微弱，我走过去之后，她似乎察觉到我的脚步，睁开眼睛露出笑容，用细小而虚弱的声音说：“你怎么总是苦着脸，一点都不好看。”
我只能咧嘴笑起来，说道：“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只需要我找到另一个昂贵的回收物，那些机械会给我很多钱，现在住院的钱还完全足够。”
“从来就没有穷人，能够治好自己的痛苦。”
她闭上眼睛，只是说了两句话，就虚弱得将要昏睡，我也明白她正在忍受由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可是我根本就无能为力，我没有知识更没有让她做手术的钱。短暂的相处之后，我也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又得穿上防护服潜入城市排水口汇聚而成的河流之中，寻找一切被机械回收者认定为可以继续使用的东西。那是穷人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生活来源，刚好满足生活，不多也不少。
我走出病房，深深的呼吸，想要清除掉心底的悲伤，不想让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继续折磨心智，可是如果她都死了，那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体态妖娆的护士擦肩而过，前面轮椅上的病人嬉笑着用手在护士身上特殊的部位揉捏，无视我的存在，而且这也是常见的事情。医院里面的所有护士和医生都是比正常人更美的外表，制作出一些相应的身体结构，还包括体液，所以富人很多都有机械奴隶存在。不过仿真皮肤之下，全部是复杂的机械结构和细化电路，他们都是由芯片控制，接收城市的主系统的指令，虽然可以露出各种姿态神情，但本质都是最初设定好，为了让富人开心起来。
“请慢走，尊敬的先生。”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忍住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走出装饰华丽的医院，而外面就是异常宏伟的城市，外围用坚硬的玻璃包裹，上面有些刺眼的灯在闪烁，模拟已经被云层遮挡上百年的太阳，内部是纠结穿行的透明道路和各种宏伟的建筑，城市其实是一座锥形的高塔，拥有自己的层次，越上层越富裕，而我们连生活在最低层的资格都没有。
我拦住一辆车，说要出城到穷人区，里面的机械电子眼对我进行虹膜扫描确定我金钱足够之后，车门立刻就弹开，我很快就坐了进去，随后整个车都飘浮起来，以极快的速度行驶而去，最终停在城市外壁的一个小型车站。车是不会出城的，外面有各种有害物质，会不小心带进来，还会有辐射残留，这就会影响到城内的居民，所以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
我披上存放在车站的衣服，顺着通道走到尽头，然后打开门，荒凉的大地上，寒冷的风让我想要颤抖。浑浊的河流就围绕城市一圈，然后汇聚流向远处，河流的旁边有许多零星的低矮建筑，有些地方还有些深绿色植物在生长，那是穷人种植的作物，很久之前有个善意的富人培养出可以适应现在环境的农作物，将种子给穷人后，顺便也带走了一些孩子。
现在这样的富人不存在了，也不可能再存在。
我站在桥上，刺鼻的气味很浓重，该回去了，否则今天我将会一无所获，所有拯救她的机会，我都要拼命抓住。
【二】
穿上防护服后，新鲜的气体冲入鼻腔，将外界让人窒息的气味完全隔绝，巨大的机械回收者就在身后不远处，它旁边堆放这很多各式各样的东西，不断也有货运车停靠在此处，将东西全部装上去运走。我朝后看了一眼，然后跃入水中，腰间放着纤维绳用来捆绑物品。
下水还不到十分钟，我的腿突然被什么东西套住，迅速就被拖离位置，我弯腰用手摸下去，却发现是一个金属环牢牢的扣住，根本就无法松开。水下肉眼是看不清任何东西的，防护服的面罩是通过声波成像，从眼睛前面放映出来后，水的流动都可以清晰可见，而现在就只能看到有一根线牵引金属环，不知来源何处，正在将我拉动。
弄了半天，我最后选择放弃，任由自己飘离得越来越远，可没过多久自己就被拉出水面，特殊材质的面罩也迅速透明，当我我看清外界的时候，正有一人站在我面前，注视着他的相貌，我相当震惊。
“你不是……”
“谁说我死了，我只是不再出现在你们身边而已，我现在活得很好，比所有穷人都好上很多。”
我站了起来，眼前的人还是老样子，长着一张刚毅的脸，神情严肃。他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刘语，几年前在水下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而且竟然还潜伏着，把我带到这个奇怪的区域。我干脆就把防护服一脱，打量四周后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现在的家。”刘语先是回答我，然后挥手喊了一声，“兰，有客人来了，准备点食物。”
“遵命，主人！”
我瞪大了眼睛，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一块巨大的空洞，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水道，而周围摆放着各种家具和生活用品，不远处的支架上挂着明亮的灯，有个漂亮的女人正在准备些什么，我觉得她应该是机械人，但是为何会听刘语的命令。
“兰是个很棒的机械人，不管什么方面都很棒，但是拥有她的前提下，我和城市的系统达成协议，不过现在我还没有任何行动，可是时间不多了。”刘语悠闲的坐在沙发上说。
我有些好奇，也有些愤怒，但最后还是冷静下来，说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难道你需要我去完成你刚才说的那个协议？”
“不是。”刘语摇头，“我只是需要你去城里杀一个人，然后得到他的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归你所有。”
“凭什么，守卫会杀了我，而且我和城里的富人没有仇怨！”我大声说道，这时候眼前却出现一个装满的杯子，里面的液体闻起来非常香。
刘语手中也有一杯，他微笑着看了一眼身前的兰，随即将她抱住，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很快转又过头，看向已经拳头紧握的我，神色认真的说：“首先，城里的机械守卫不会杀了你，而且富人天生就和我们有巨大的仇怨。你别忘了，就算我们不管有多少金钱，也不会有在城里生存的资格，而且你也知道，每一次进入城内，只要你是穷人，就会需要支付每小时一万的金钱数量，而富人出入自如，哪怕你的金钱总量已经超越下层的富人。说白了，那些富人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成相同的物种，就好像我们天生就该如此！”
我觉得他说的都很对，可是这不是我杀人的理由，我想拒绝可是心里又在期待着他还会说些什么，但是听完刘语的述说，我站着咬咬牙，选择保持沉默。
“城市系统和我达成的协议是，让我鼓动穷人杀掉城里的全部富人，他就会许诺和所有在外围生活的穷人相当优异的生活。至于我为什么选择你，因为我知道你最近，正在做着一些无谓的挣扎。”
我举起拳头就向他砸过去，可是突然有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直接让我狠狠摔倒在地上，我抬头发现那是面无表情的兰。
刘语继续说道：“上层的富人会在颈部配带一样东西，可以让他们在虚假的世界里生活，以及实现各种愿望，我觉得你肯定会需要，而我让你做的，就是杀掉城市上层的一个富人，抢到他的虚拟现实装置，然后你可以给你那个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使用。”
“呵呵，原来如此，你就是想让我验证机械守卫到底会不会攻击我，而且现在你也没有鼓动其它人的借口，如果我成功了你就会立刻开始行动。”我冷笑着说。
刘语的表情微微变化，其实我现在觉得他已经完全不是之前的刘语了，但是我对此没有太多的情绪，他刚才的话让我很心动，可是我不能保证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确实很胆怯，因为好不容易才得到兰，我不想再失去一切。你的信息已经被兰上传，等下进入城内你就会发现自己的金钱不会减扣，这是系统给你的诚意，或许我觉得可以让你体验那个装置。”
刘语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走过来套在我的脖子上，我只感觉到后颈有些冰凉。而耳边又传来他的说话声：“电量只剩最后一点，应该可以坚持三十多秒，我觉得足够了。”
【三】
街道上我仿佛在发疯，后面的守卫机械人举起枪不断向我扫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有多大的幸运，才可以一直从上层跑到中层而毫发无损，当然我的手中紧紧握着那小巧的东西，一个虚拟现实设备。我真的非常想，非常想要她能在最后的时光里生活在那片梦中的河川，只属于她的河川。
刘语在骗我，或者说城市的系统骗了他，我还是遭受守卫的攻击，而且随时可以丢掉性命，可我真的不甘心，明明就只差一点，只要送到她面前。我今天已经杀人了，杀掉一个从未见过而且没有任何仇怨的富人，他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平缓，面色健康。为了虚拟现实装置，我用小刀割断了他的气管和颈动脉，然后取下他颈部的东西仓皇出逃。
原来在城市的最上层，所有的富人都是二十四小时生活在虚拟世界，看似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全部都是与常人无异的机械人，他们对我身上的血迹进行识别，第一时间通知整个上层的守卫，于是危险降临得淬不及防，我只能拼命逃跑。
很快就精疲力竭了，我的身体并不太好，，可是我觉得如果停下来，自己马上就会被激光射出几个孔洞，但是腿已经酸软无力，肺部就像被火灼烧一般痛苦，汗水湿透了全身。最后，当正前方也出现十多个守卫的时候，我跪了下去，绝望的闭上眼睛，我现在整个心里都是对刘语的怨恨，我明明还可以和她相处更多时间。
半透明的路面上，我的汗水一滴一滴掉落，可是很久之后，我却仍然感觉自己还活着，睁开眼睛却看到所有的守卫都站在我面前，可是他们都放下了枪械，异口同声的说道：“革命即将开始。”
我惊吓得赶紧站起来，那些守卫全部退后，向四周跑动，同时念着同一句话：“革命即将开始。”
“革命即将开始。”我也呆滞的念了一遍，刘语说城市的系统想发动穷人杀掉全部富人，可是我现在更觉得，这不像是穷人的革命，更像机械的革命，可是为什么要让穷人来当执行者？
我不想过多的思考，踉跄着走起来，半透明的路面曲折下去，许多机械操控的车辆都会精确避开我行驶过去，而那里面都是一个个带着虚拟现实装置的富人，我感觉那些装置就像戴在下层富人那些宠物身上的项圈，可是我必须帮助她实现最后的愿望，刘语知道我没死之后，城市的灾难可能就要降临，我此时才知道自己竟然成为这次大屠杀的导火索，这些富人其实是无罪的，他们只是生下来就被灌输自己和穷人的差别，他们生来就被虚拟的美好控制，无法自拔。
我没有回头路了，我甚至不敢去心中做其它的想象，现在我只想去她身边。不过我随便找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戴上虚拟现实装置，我要先在里面构建出她想要的世界，也就是那原本是放在母亲铁盒子里的，被称为照片的事物，上面所附着的几百年前的景色。这是我和她共同梦境中的景色，不过我需要送给她只属于她的河川，这方景物就在我的脑海，也在她得脑海。
花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城市最下层，我将自己清洗了一下，甚至换上了新衣服，想让自己变得整洁干净。随后我在病房门前沉思很久，直到瞳孔被自动扫描，门在我面前打开，而她正坐起来，用微弱的声音笑着说：“嘻嘻，听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
“耳朵真灵。”我走过去摸摸她的头。
“我又很想睡觉，可是我……一点也不想沉睡。”她强撑着，最后还是无力的倒下去，可我却震惊的看到她的鼻子流出了血。
“别睡着！我求求你！我想要实现你的愿望！”
我的眼眶红了，努力的控制住眼泪，而她半眯着眼睛，瞳孔呈现焕然，这一次她一旦睡着，可能就再也不会醒来，我有这种可怕的，让人绝望的预感。
“我想让你看到美丽的河川。”
我为她戴上虚拟现实装置，我轻轻的触摸开关，随后她颈后的圆盘散发出星点的蓝光，我的眼眶开始潮湿，那蓝色的光芒也在眼前模糊。她闭上了双眼，而呼吸就在这短短的片刻，越来越微弱，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掉下来，洁白的床单上留下许多水印，她真的会永远离我而去。
“好美的河川……谢谢你。”
我猛然抬头，她正微微张开嘴，艰难的发出声音。
“这里有没有……名字……我想……留在这里。”
“它叫做黎蓝，用你的名字命名，它是属于你的河川，你可以看到清澈的河流和连绵的青山。”我轻声说。
“我看到……鱼……还有鸟儿，这是我第一次……看到。”
我握住她纤细的手：“我也看到了，好美。”
“我睡了，午安。”
“午安！”
【四】
我抬起小刀，对准自己的喉咙，在最后的几秒前我还在想，怎么才能让自己死得更快，怎么才能死得没有痛苦，可我知道那伤心和绝望的情绪会掩盖掉全部。病房的金属门被外面的人撞得变形，那些机械人可能还在企图救我，真想不到他们还会有这样的善心，因为我还没有失去那重要的利用价值，
她就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虚拟现实装置还在运转，我觉得她会永远留在那个美丽的世界，最好是再也不记得这里，不记得这残酷的现实。
现在这个世界早就崩坏让人厌恶，那些富人其实也是在城市中逃避现实，每个人都活在用科技造就的幻想中，甚至快成为一个永恒单独的个体。而我们这些直面现实的穷人大多数都已经麻木不堪，认命这世界的状态，失去反抗的意识，可是生物的本能依然存在，所以暴虐还深藏在他们心里。所以我觉得谁都无罪，谁都没必要去选择发动战争，但是机械们却选择利用这一点，欺骗了我和刘语，想利用城市所有的人类。
疼痛就在一瞬间，我没来得及感受到更多痛苦，意识就很快模糊了，所有的景物都在消逝，可是却奇迹般的有青山绿水在浮现，也许我再一次醒来，她就在我身旁安静的沉睡，在属于她的河川旁边。
我希望我死之后拖延的这些时间能让所有的人类醒悟，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我们并不是彼此的敌人，更没有阶级之分，因为众生都死平等的存在，只是欲望是物种的本能。而且所有人也该惊醒，在奢华和破败的分界点上，我们都是自以为自由的木偶。